《影梅庵忆语》卷一
爱源于亲密，而亲密则往往会遮蔽真实。因为装饰了爱情，天下很少有真正值得爱的人。更何况闺房深深，只凭借精细雕琢的心灵和品质卓越的文人才能描绘想象，创造出仙女般虚幻的故事。近年来有些好事之家更是借助诗词歌赋，大肆谈论奇遇巧合，于是西施、夷光、卓文君、黄皓，人人都能在她们家中找到，这也是对女性的极大冤屈，也是人们为了追求名誉而养成的恶劣习惯。
我的已故的妻子董氏，原名叫白，字小宛，复字青莲。她的家乡在秦淮，后来迁移到吴门。虽然她在风尘中也有一些艳名，但这并不是她的本质。自从她决定跟随我，进入了我的家门，她的智慧和才华才逐渐显现出来。她在我家住了九年，无论对内对外还是对上下所有人都没有冲突或隔阂。她不仅帮助我著作，并支持我逃避世俗生活，还帮助我的妻子精通女子的技艺，亲自管理家务，甚至在我遭遇困难和疾病的时候，都能从容应对，把苦难当作甜头，我们就像一个人一样。现在她突然去世了，我不知道我是跟着她一起死去的呢还是活着的！只见我的妻子孤独无助，看着周围的人不知道如何是好。上下内外大小的人都感到悲哀痛苦，认为像她这样的人已经无法再找到了。传播她的聪明才智和隐藏的行为事迹，听到和感叹的人们，没有人不认为文人义士难以与她相比。
我已经写了几千字的哀词来悼念她，但是由于韵律的要求，还有很多我没有完全表达出来。因此我简单地概述了一下她的生平。每当我在深深的悲伤中回忆起她的一生和我们一起度过的九年时光，所有的画面和情感都涌上心头，让我的心和眼睛充满了泪水。即使我有着如同飞翔的大雁般的梦想和花朵般的情感，也无法用语言描述我对她的爱。我的泪水模糊的笔迹，枯燥黯淡，无法传达我对她的热爱。更何况她对我，一直以来都是真诚的感情，而不是出于亲密。我今年已经四十岁了，胡须眉毛都已经苍白。十五年前，眉公先生对我说看到我穿着锦绣的半袖短衣，瞪着眼睛笑着，怎么到现在还要模仿轻浮的年轻人编写浪漫的爱情故事，来欺骗地下的她呢？如果有人相信我对她的深情厚意，那么请通过我对她的了解，知道她是多么的不同寻常，并给予她高雅华丽的文字赞美，让我能够用这些文字向她表示感谢，她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，我也就没有任何遗憾了。
己卯年初夏，我在白门参加考试，遇到了密之，他说：“秦淮有很多美女。最近有个叫双成的，年纪很小，才华和美貌都在当时排名第一。”我去拜访她，但是因为她厌恶奢华的生活，带着家人搬到了金阊。然后我落榜，在吴门流浪，多次到半塘去探望她。那时她逗留在洞庭湖没有返回。与她齐名的美女，有沙九畹、杨漪照。我每天在两人之间徘徊，却始终没有见到她。我即将回家，再次前往希望能再见她一面。她的母亲秀美贤惠，慰问我：“你来了很多次了，我的女儿幸好还在家里，只是微微有点醉。”然而稍微等了一会儿，她又离开了，从曲折的小径上走过来，被一个侍女搀扶着。她与我相遇。她的脸庞泛着淡淡的春天的气息，眼睛流转，香气飘溢，姿态自然，懒散而不交谈一句话。我惊讶并喜欢上了她，可惜她累了，就告别了回去，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美好邂逅。那时候她只有十六岁。
庚辰夏天，我在影园逗留，想去看望她。有一个客人从吴门来访，告诉我她去了西湖，同时也在游玩黄山和白岳，所以我没有成功。辛巳年的早春，我在省府拜见父母后前往衡岳，途经浙江，经过半塘询问她的消息，得知她仍然滞留在黄山。许忠节公要去广东任职，我和他乘坐同一条船。有一天晚上，我喝完酒回来，他对我说：“这里有一位陈姬某，擅长戏曲表演，你应该去看看。”我陪许忠节公划船来回几次，终于看到了她。这个人淡泊而韵味十足，身材纤细，身穿草鞋和竹杖，背着一张湘裙，就像是孤独的凤凰在烟雾中飞翔。这一天演出弋腔《红梅》，用燕京的方言，从陈姬身上发出的声音，就像是白云出山，珍珠在盘子里滚动，让人目不暇接。直到深夜四点钟，风才停止，他们一定是要坐小船离开。我拉住他们的衣服约定下次再见，他们回答说：“光福的梅花像寒冷的云层一样盛开，明天早上你可以陪我去玩吗？那我就在那里停留半个月。”我因为必须马上回到衡州去，告诉他们不能拖延时间的原因，他们又说：“你从南岳回来的时候，我会在虎丘丛林桂花之间等你。算算日期，应该是八月份回来。”我告别而去，正好是在观赏海潮的日子陪母亲回来。到了西湖，因为我父亲调任已被破坏的襄阳，心情很糟糕，就问陈姬的消息，听说她已经被窦霍这样的豪门贵族抢走了，我感到非常难过。当我抵达苏州城门的时候，河水干涸，船只无法前行，距离十五里的地方都被堵塞了，无法通行。偶然遇到一位朋友，聊天中表达了“美丽的女子难以再次遇见”的感慨。朋友说：“你错了！以前那些有权势的人强迫她在一起的人，都是假冒的某。某的真实藏身处离这里很近，我可以带你去找她。”我们到达那里果然看到了她，她就像一朵在山谷中的芬芳兰花。她看着我微笑说：“你来了，你不是那天晚上在船上和我订下了约会的人吗？感谢你的热情款待，但由于匆忙未能再次见面。现在我差点落入虎口，得以逃脱，再次赠送给你，真是幸运啊。我住的地方很偏僻，又长期吃斋念佛，我邀请你在明亮的月亮和桂树的阴影下畅谈，而且有一些事情要商量。”我因为母亲在船上，长江和楚国有很多障碍，率领着一百多名健壮的士兵保护行程，他们都住在河边，急切地想返回。刚到黄昏，炮声震耳欲聋，打击炮声就像在我船旁边响起，我急忙迅速返回，原来是有权贵正在争夺航道，与我的军队发生战斗。调解之后他们才离开。从此以后我不敢再登陆。第二天早晨，她穿着淡妆来到，请求拜见我的母亲太恭人，见了我之后坚持邀请我去她家。那天晚上，船仍然被阻塞，我乘着月色走去，见到了她。她突然说：“我脱离了牢笼，想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。我觉得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。刚才我见到了太恭人，就像感受到了春天的云朵，就像喝到了甘甜的露水，真的是找到了依靠。你不要拒绝！”我笑着回答：“世界上没有这么容易的事情。而且我的老母亲正处于战争之中，我回去，应该抛弃妻子以殉职。两次来找你，都是在路上无聊的时候随便走走而已。突然出现在这里，我很惊讶。即使真的如此，也应该坚决拒绝，不要白白耽误你。”她又婉转地说：“如果你最终不放弃，我发誓等待你在京城绘图归来。”我回答说：“如果是这样的话，我们应该有个约定。”她欣喜若狂地反复叮嘱，说的话太多以至于我都记不清了，我们就地坐下，我立刻作了八首绝句送给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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